文 | 沈素明
今年夏天熱度最高的兩位企業家,居然是穿皮衣的黃仁勛,和不肯穿裙子的宗馥莉。
一個是 AI 浪潮的帶頭大哥,一個在舊時代里擰出第二波增長可能性的千金大小姐,把他們放在一塊,怎么看都有點奇怪。但細品起來,這兩人,卻是當下中國商界,兩種極端但又殊途同歸的領導力樣本。
他們都不是 " 標準答案 ",卻都成了某種其他意義上的 " 樣板 "。
你可以說,這是領導力的兩個極端,也可以說,是時代氣質的一次錯位交鋒:一個出生于硅谷移民夢的芯片工程師,把 GPU 講成了 " 發動機 ";一個在本土家族企業里長大的 " 太子女 ",用自己的方式拆解父親的王國。
如果非要找一個角度去看這兩人,那我愿意這樣說:黃仁勛在向世界交出答案,而宗馥莉,在向父輩要回提問權。
這背后,潛藏著我自己對領導力的最基本判斷:真正的領導者,不是管理一盤棋,而是定義一盤棋。他們不光要贏,更要贏出自己的活法。
黃仁勛這身皮衣,已經成了硅谷的非官方制服。他年近花甲,卻始終一副 " 技術男玩瘋了 " 的狀態,講 AI 能講出脫口秀的效果。他擅長造勢,更擅長 " 造時代 "。
他的權力基礎,來自對未來的 " 超高位認知 "。
他不是一個簡單的管理者,而是一個先知、一個布道者。他能把最復雜的芯片架構,講成普羅大眾都能聽懂的 "AI 發動機 " 故事。這種能力,我稱之為 " 認知壓制 "。他用領先所有人一步的洞察,強制拉著整個行業,甚至整個資本市場,跟著他的節奏走。
就像我常說的,很多企業領導,總以為權力是職位給的,是業績掙來的。錯!最高級的權力,是源自于你對未來的定義。當你比所有人都更早、更清楚地看到了下一個時代,并能把這種 " 看見 " 具象化地描繪出來時,你就站在了 " 神位 "。黃仁勛就是這樣,用他對 AI 的信仰,把 NVIDIA 打造成一個宗教般的生態。
但這種權力結構,也有它的 " 孤獨 "。
你去看 NVIDIA 這家公司的核心:幾乎就是黃仁勛一人定乾坤。產品、戰略、投資、并購、演講、媒體、監管溝通……他事無巨細,親自出手。很多人盛贊他的 " 強控能力 ",但在我看來,那其實也是一種 " 高處不勝寒的孤獨代價 "。
他不是不能授權,而是沒人能接得住他的那份前瞻性和節奏感。他的能量覆蓋太大,結果就是:一旦黃仁勛不在場,NVIDIA 的想象力和說服力,立刻就會打折。這不是 " 帶團隊 ",而是 " 綁定團隊 "。他像是一臺 AI 主機,輸入任何問題,都能輸出最精煉的回答;但也像一位不可復制的天才建筑師——一磚一瓦,都是他自己設計。
宗馥莉則是另一種風格。她幾乎和娃哈哈的創始人宗慶后捆綁在一起,這是一種情緒復雜的傳承結構。外界看她,是 " 二代 ",是 " 反骨公主 ",是 " 非主流 "。她很少穿裙子,話不多,帶著點 " 叛逆 " 的底色。
宗馥莉的領導力,不是 " 創造 ",而是 " 修復 "。
她不是要去開辟一個新大陸,而是要在舊時代的圖紙上重新描一遍,把父親留下的巨大商業帝國,一點點 " 擰 " 回到正確的軌道上。這種領導力,遠比 " 從 0 到 1" 更難,因為它充滿著內耗與博弈。
我做企業咨詢這些年,見過太多家族企業接班的戲碼。外人看的是接班人如何 " 出彩 ",我看到的是他們如何在 " 人情 "、" 規矩 " 和 " 舊部 " 之間,調和一盤復雜的 " 麻將局 "。宗馥莉面對的,不是一個簡單的 " 市場挑戰 ",而是一個 " 情緒復雜的傳承結構 " ——她要平衡父親的威望、老臣的習慣、家族的期望和市場的新鮮感。
她的權力路徑,是在這種 " 內耗式領導力 " 中慢慢積攢起來的。她要證明自己,不只是 " 姓宗 ",更是 " 能扛事兒 "。她的每一個動作,都帶著一種 " 打破劇本 " 的勇氣和 " 向內求生 " 的韌性。
她不是那種在媒體面前把舞臺踩出火花的人,她更像一個苦行僧,在灰燼里點火,想把一個老品牌重新燃起來。她要改變的,不光是產品配方,更是娃哈哈內部幾十年的思維慣性,以及外界對宗馥莉本人 " 反骨 " 的刻板印象。
她相信,連接才是王道,不是鏈接。她看重的,不是 " 全球供應鏈效率 ",而是 " 本地文化溫度 "。她的未來觀,不在芯片堆棧的盡頭,而在情感波動的前端。相比于黃仁勛,一個想著如何 " 計算世界 ",一個想著如何 " 打動人心 "。他們都在奔赴未來,但未來的模樣,在他們眼里,是完全不同的剪影。
從黃仁勛到宗馥莉,他們身上折射出的,是這個時代領導力最真實、也最 " 不完美 " 的樣本。
黃仁勛代表的是 " 定義型領導力 ":他通過定義未來、制造趨勢來獲得權力。他的決策,往往是基于對 " 未見之物 " 的堅信。這種領導力,需要極度的遠見和孤獨的勇氣。
宗馥莉代表的則是 " 修補型領導力 ":她通過在既有框架內進行重構、調和、修復來重建秩序。她的領導力,更多體現在面對歷史包袱、人情網絡時的平衡和韌性。
這兩種領導力,看似南轅北轍,但在我看來,背后都藏著一種共同的 " 高處不勝寒 "。
· 黃仁勛的孤獨,在于他走得太快,身邊無人能及,只能一人扛起所有的判斷和壓力。
· 宗馥莉的孤獨,在于她背負的姓氏太重,在復雜的內部環境中,她的每一次革新,都像一場與歷史和人情的搏斗。
無論是制造風口,還是修補光環,真正的領導者,都必須承受這種無法被理解、也無法完全被分擔的孤獨。這,就是他們共同的命運底色。
你看,黃仁勛最被媒體津津樂道的,是他如何押對了 AI 賽道,是他的天才和遠見。但在我看來,他最了不起的,是他愿意一個人守在那個還沒人來的時代門口,直到人潮真的出現。
宗馥莉最被公眾議論的,是她如何 " 反骨 ",如何與父輩切割。但在我看來,她最了不起的,是她能把一個舊時代的圖紙,重新描一遍,不快,但不松手。
這,就是兩種不同的耐性,也是兩種不同但同樣偉大的 " 扛風 " 能力。
世人只看見臺前的光鮮和爭議,而我,只關心他們如何用自己的方式,在時代的風口浪尖,把那面旗幟,死死地 " 扛 " 住。
我們不一定完全成為他們,但需要看懂他們。因為這個世界,從不靠掌聲獎勵人,而是靠 " 扛風 " 的姿態決定你的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