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趕碳號科技
半年前的傳聞,竟然成真!
隆基綠能的創始人、隆綠的靈魂人物李振國,于昨晚正式辭任隆基綠能董事、總經理、法人代表。這或許是 2025 年身處嚴冬的光伏行業最重要、最炸裂的新聞了。
這條新聞之所以炸裂,因為其不像光伏企業們巨虧或行業受到沖擊,完全不在預期之內。趕碳號消化了整整一個晚上。
這里可以 " 事后諸葛亮 " 一下。實際上,早在 2024 年 9 月初,隆基綠能某家核心供應商的一位重要股東,就在電話里向趕碳號講起過此事。這位知情人士透露,振國總更愿意成為一名中國工程學院的院士,以科學家的身份從科研的角度,推動企業、行業的發展與進步,而不是作為一位企業家或者管理者。
在當時,趕碳號只當是玩笑話,根本沒當真。理工直男、相信第一性原理的振國總,有著深厚的科創情懷與理想固然都可以理解,但趕碳號萬萬沒想到,他竟然會真的因為這樣一個看似不是原因的原因,決定辭職。
因為,作出這樣一個重大決定,將意味著這位隆基綠能的創始人、第一大股東,在董事會層面將不再參與隆基的戰略決策,不再對管理層行使監督權力、不再參與公司的資源配置;在經營管理層面,也將不再參與公司高管層面的日常經營管理工作。
整件事看上去很突然。昨晚,趕碳號再與這位隆基外部的知情者交流,他說,這是在去年就定下來的事。
雖然如此,各種猜測和想象仍然是難免的。但是所有的猜測和想象,如果不是基于事實,那么就是基于道聽途說,這樣只會導致偏見。
趕碳號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動筆,就是一直在深入思考,希望能夠擺脫各種偏見的困擾,盡量抵達真相,抵達 " 正念 "。
對官方和非官方信息的解讀
首先,從常識判斷,這不是一次被動式的請辭。
作為隆基綠能大股東和實際控制人(李振國與一致行動人合計持有公司 21% 股權),如果他本人及一致行動人不想振國總辭任,那么幾乎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讓他被動式的 " 請辭 "。
一方面,在股東會層面,其他股東想要聯合起來召開股東會,罷免或者更換第一大股的董事席位,這事比登天還難。當然,振國總女兒此次進入了隆基董事會,這也是一個證明。
另一方面,在隆基董事會層面,想要罷免總經理,如果總經理本人不存在重大失誤或者違反法律法規行為,基本也絕無可能,更何況是要罷免的是公司創始人了。
排除了以上因素,接下來要思考的就是,振國總為什么一定要請辭。
客觀說,隆基綠能的公告作為官方信息、以及有可能當選院士的傳聞作為非官方信息,從理論上都是站得住腳的。
官方信息是振國總 " 將繼續擔任公司中央研究院院長、科技管理中心首席技術官,帶領團隊聚焦光伏前沿技術攻關,支持公司長期發展 "。
科技對于光伏新能源行業、企業有著怎樣的推動力和影響力,這看似一個簡單的問題,卻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。以為明白和真正明白,知道和踐行,是兩回事。在這方面的認知上,趕碳號認為,中國光伏行業能夠比肩李振國的人并不多,朱共山算一個。
科技,是隆基、協鑫們的路徑依賴,這種路徑依賴已經成為企業得以生存與發展、賡續與傳承的最重要基因。
前不久,《財經》問了振國總這樣一個問題:對中國光伏產業之所以崛起的諸多要素有很多歸因:產業政策、超大規模國內市場、企業家精神、工程師紅利、技術進步。這幾個要素,您排第一位的是什么?
李振國這樣回答,是技術進步。工程師紅利跟技術進步有極強的關聯。工程師群體相對低成本地推動了技術進步的加速,光伏的行業的土壤也接納了這些工程師。有了技術進步,就好像你有一身功夫,還需要一個大舞臺,產業政策就是舞臺。
通過李振國在隆基 25 周年上的演講,我們也能深刻感受到這一點。過去 25 年,隆基改變了光伏行業,靠的是技術進步,未來 25 年,也將依靠技術進步:
" 在遇到戰略問題或者疑難抉擇時,(隆基)遵循了兩個原則,第一個就是第一性原理。我是蘭州大學學物理的,喜歡從骨子里考慮事情,從根本原理邏輯上思考問題,所有問題都要追蹤到最后的 " 為什么 ",到底能不能說清楚;第二個原則就是立足未來,我們不僅要看今天,還要看三五年以后,甚至更長遠的時候,局面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。
隆基 " 不惜血本砸研發,并且迅速地導入到生產經營活動過程當中,形成技術領先、產品領先和成本領先的核心競爭力。"
技術領先,不只是隆基的路徑依賴,更是公司戰略的底層邏輯。
趕碳號再試圖解讀一下非官方信息。辭去公司負責人職務,是當選兩院院士的必選項,而不是可選項。
中國工程院 2025 年增選指南規定," 處級以上領導干部及企業負責人任職期間,原則上不作為院士候選人 "。這一條適用于所有企業,也包括上市公司。這里的 " 企業負責人 ",包括了董事長、總經理、法定代表人,也涵蓋了上市公司的董監高。
同時,參選院士的人員," 允許保留首席科學家、研發顧問等純技術職務(需在公告中明確 無管理權限 "。
最近幾年,上市公司董監高因為參選院士辭去行政職務的案例并不少見。比如科前生物前任董事長陳煥春、蘇大維格陳林森等等。
在企業負責人與參選院士之間,只能二選一。
企業家的 DISC
那么,撇開隆基不談,那么在市場中有沒有公司創始人及實際控制人,不在公司擔任董、監、高職務的嗎?
真有,舉兩個著名的例子:華為的任正非,阿里巴巴的馬云。兩人均不在公司擔任負責人,但通過特殊的制度設計,加上強大的文化影響,依然可以實現對公司的實際控制。
振國總是第一大股東,其對公司的實際控制,甚至不需要像任正非通過工會持股會、馬云通過合伙人制度 + 董事提名權這樣的特殊安排來實現。
趕碳號認為,振國總的請辭,更接近于同樣是技術出身的比爾蓋茨。2020 年,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,比爾蓋茨宣布永久退出微軟董事會,也不再擔任微軟任何監事、高管職務,其角色已完全轉型為技術顧問與戰略影響者。
值得一提的是,比爾蓋茨經過數輪對外捐贈,其只是微軟的第七大股東,持股 1.39%,甚至比前 CEO 史蒂夫鮑爾默的 4.5% 都少很多。但是,比爾蓋茨的 " 創始人光環 " 始終獲得管理層的尊重,對微軟影響力巨大。
總之,退出董監高,至少不是喪失對公司的 " 控制 "。
什么樣的企業家、創始人,才會有這種 " 功成不必在我、功成必定有我 " 的心態呢?趕碳號忽然對這幾位企業家的性格發生了濃厚的興趣。DISC 是一種經典的行為風格評估工具,借助 AI,我們得到如下答案。
根據老虎型(支配型)、孔雀型(表達型)、考拉型(耐心型)、貓頭鷹型(分析型)的人格分類框架,結合公開履歷與行為特征,AI 對任正非、馬云、李振國、鐘寶申的人格類型分析如下:
這種差異本質上反映了企業所處行業的特性——華為、阿里所在的科技與互聯網行業,常依賴顛覆式創新,而隆基、微軟所在的光伏與軟件行業,則更依賴技術迭代與精細化管理。
可以舉一些偉人的例子,諸葛亮、鄧小平都是貓頭鷹 + 考拉型的復合人格。另外,趕碳號以前供職過的企業的創始人,復旦哲學系出身,就是典型的貓頭鷹型人格,所以對這類人格并不陌生。
記得多年以前,趕碳號分別接觸過柳傳志和郭為。實際上,通過人格對管理者進行分析,就是柳傳志在 20 多年前一對一講給趕碳號的。接觸郭為時,他這樣說,柳專志常說郭為是整個聯想最像柳傳志的人。但有一天,柳總忽然問他一個奇怪的問題," 你認為兩個柳傳志能一起合作嗎?" 后來,郭下楊上。
受此 " 偏見 " 的影響,趕碳號進一步問 AI,貓頭鷹型人格的兩位企業家,可以在一起工作嗎,得到的答案和預設的有些接近:可以共事,但需突破 " 理性有余而彈性不足 " 的天然瓶頸,建議配置至少 1 名非貓頭鷹型的高管(孔雀 / 考拉 / 老虎)作為沖突緩沖器。
以上這些,不足為憑,在信奉第一性原理的理工男面前更是科學性、嚴謹性不足,權當談資笑料。
在投資者社區里,另外一位與隆基創始人有著深度交集、同時也是隆基多個核心供應商重要股東的投資大佬,這樣來表達他的內心感受:
" 振國總厚道大氣,是最有思想格局的人。他為隆基的治理結構完善自我犧牲。隆基團隊無私無畏、大智慧的風格,又一次體現當年那群堅持單晶、不計短期利益,奮勇勃發!堅持第一性原理的團隊回來了,大家可以再次給他們信任 "。
此言非虛。功成不必在我,功成一定有我。
后記
記得在中學時看《鹿鼎記》,有一句話到現在還記得," 平生不識陳近南,縱使英雄也枉然 "。幾十年后的今天,趕碳號認為這句話可以用在振國總身上—— " 平生不識李振國,縱使英雄亦蹉跎 "。
回想第一次與振國總面對面交流,竟然是在今年 3 月 8 日的蘇州。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,趕碳號現場問了振國總一個有點特殊的問題:行業協會正組織光伏企業限產限價,不得低于成本價投標。但我聽到傳聞,頭部企業在競標中存在買十送一的情況,這其實相當于變相打折降價,對中小企業是不公平的,隆基作為成本組的組長,認為有無此事?振國總的回答讓趕碳號肅然起敬。他說,有這種事,他也聽說了。
今年 2 月 14 日,同樣也是一個特殊的日子,既是情人節,也是隆基的 25 周年。想來在那場主題為 " 生生不息 " 的演講之時,他就已經作出了抉擇。生生不息,可以回溯到中華傳統文化的起源——易經,最后一卦是 " 未濟 ",小狐未達彼岸,卻未放棄,象征著生命在困境中持續探索的本能:生命的意義并不在于抵達某一個終點,而在于永不停歇的探索與創造。好一個生生不息!
李振國的坦誠、真實、質樸、簡樸都是出了名的,這種坦誠,不是表演,更不是人設,話無不可不對人言,是一種品格。有時因為坦誠,有時從企業角度甚至會造成一些困擾。
在接受《財經》采訪時他說,2024 年是他成就感最差的一年,并不是因為隆基虧損,而是因為隆基的員工人數減少了,之前隆基的員工數量一直在增長。" 有很多兄弟姐妹離開了隆基。以前總覺得隆基為幾萬人提供了工作平臺,那背后是幾萬個家庭,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。"
2024 年,隆基綠能員工總數從 75000 人下降到不到 38000 人,位列 5000 多家上市公司之首。
李振國的這種難過是發自內心的,在隆基 25 周年時他也說過同樣的話:"2009 年,公司員工第一次達到 1000 人。這一年,剛好是我畢業的第二十年,我站在那個地方有感而發:畢業的前十年是 " 養家糊口 ";第二個十年叫做 " 個人價值的實現 ",我好像幫助了一千個人解決了就業問題、能夠讓這一千個家庭更好地生活,那種責任感油然而生。時至今日,我覺得,讓所有人更長遠地端好這碗飯,就是今后最大的責任。"
類似的還有很多。比如,他說過,這一輪光伏洗牌,** 入戲過深——這一點已經證明,去產能之難,往往是難在一些非市場化因素的影響;
比如,他呼吁過,為什么招投標法不能嚴格執行,從而杜絕低于成本價中標的現象呢——這一點趕碳號高度認同,前兩天在文章中也呼吁過;
比如,他在兩年前說過,這一輪光伏洗牌有一半企業會死掉——這話,估計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得到驗證。
真話,往往并不動聽。但這個行業中有幾個敢講真話的人,真的很重要。
微斯人,吾誰與歸?